壹步,是沉入水中。
貳步,是迴響鈴聲。
參步,是思考不能。
肆步,消失於路途。
貳步,是迴響鈴聲。
參步,是思考不能。
肆步,消失於路途。
--
身穿西裝制服的少年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狼狽的走向巴士,將行李放置於巴士的行李區,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事一般吐了一大口氣、伸展筋骨,骨頭發出了喀喀聲響,伸展一陣子之後才緩慢走向巴士入口。
巴士上並沒有什麼人,車上的乘客大多都是中老年人,多虧如此車上並沒有讓少年感到惱人的聊天聲與嬉鬧聲。
他依據著自己所買的票找到位置,把書包放好後沉沉坐下。
少年所坐的位置是離巴士後方出口較近的位置,他把耳機戴上,讓音樂將自己與現實抽離,聽不見外界的聲響。
耳機內迴響著輕樂團演奏與主唱清亮的歌聲讓人感覺十分清爽,也因為音樂的關係,少年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不少,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微微帶上了笑意,男學生無聲的跟隨音樂唱出歌詞、手指與腳點著節奏。
手拖著腮幫子,頭輕輕靠著玻璃,身體因為巴士的晃動而輕輕顫動著,隨著時間的流逝,少年進入了夢鄉。
--
夢中的少年還是孩子,他面前是一片蓊鬱的樹林,而樹林中間是過去人們為了採收作物或是方便入山而建造的步道。
他記得這裡,這裡是他小時候所居住過的地方,那時候他們的村落的路面還沒有鋪上柏油,泥土與樹木淡淡的氣息環繞在自己的鼻腔,這是讓人如此熟悉又令人感到放鬆。
孩子小步小步的踏上了步道,步道雖然沒有鋪上石磚、也沒有鋪上柏油,泥地上卻十分乾淨,泥地上偶爾會有些樹葉或花瓣覆蓋在上面,看起來十分原始。
這片樹林的樹對孩子而言相當高大,彷彿能夠通往天空的盡頭,這些樹枝葉茂盛,若是在樹林裡待久,天色昏暗了話,樹林裡將會變得一片漆黑。
樹林裡有著不絕於耳的蟬鳴以及鳥叫,雖然正值夏日,但在這片樹林間,夏季的氣溫彷彿被隔絕在外,氣溫維持在令人舒適的溫度,並不會讓人光站著就不斷流著汗水。
風輕輕吹拂著,孩子柔軟的髮絲隨風飄逸,孩子也因為這陣風伸手去把阻礙視線的頭髮撥到一旁。
按照著自己不累的步伐與速度前進,偶爾回頭看看自己與村落的距離,不曉得是不是錯覺,孩子走了沒多久就發現自己已經看不見村落,但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想繼續往前走。
一步、又一步,額間開始流出了汗水,呼吸漸漸變得急促,孩子仍沒想過要回頭,他伸出了手將汗水抹去,試圖調適著自已的呼吸頻率。
一步、又一步,孩子向前邁出步伐的速度漸漸變慢了,是什麼時候開始連舉起腳邁向下一步的力氣都漸漸沒了?在邁向下一步前的時間漸漸變長了。
一步、又一步,孩子終於受不了了,索性席地而坐,仰頭看著被巨大樹木所遮掩的天空,深深吸了好幾口氣,又吐氣。
是甚麼時候開始,光線已經無法從枝葉間透入森林裡了?孩子稍微有點慌張,想要回村落但現在卻又沒有足夠的力氣走回去。
但他又發現,即便沒有光線,但這座森林裡卻仍有足夠的光源讓他看清四周的狀況,他對這一點感到疑惑。
孩子四周仍舊被樹林包圍著,但離他不遠處有座木製的廢棄空屋,步道所延伸的終點也就是那座空屋。
屋子的木頭因為風的吹動,咖吱作響,聽到這詭異的聲音孩子心裡卻一點也不害怕。
他仔細觀察那座屋子,雖然看似廢棄許久,卻沒有雜草叢生;雖然木頭腐朽了,卻沒有發出異味,而是有著讓人沉靜下來的檀木香氣。
他發現風漸漸開始大了,咻咻的聲響迴盪在林子裡,空氣中開始有了下雨前的雨水氣味,孩子拍拍沾上泥土的褲子,走向了那座空屋,打算在屋子那裡避雨兼休息。
在孩子走到屋子的屋簷下沒多久,外頭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,雨水打落在地面的聲音相當大聲,雷聲轟隆作響,讓孩子有些害怕。
起初他只是在屋子外頭的屋簷坐著,因為下雨以及夜晚的關係,氣溫開始下降,孩子摸了摸穿著短袖露出的手臂,感到寒冷,便決定要進去躲雨。
他禮貌性地敲了敲門,門板因為敲擊而發出了聲響,但並沒有人來應門,孩子輕輕推開了門,怯怯地說:「不好意思,我想要躲雨可以讓我進來嗎?」,孩子是下意識地詢問,然而這樣的詢問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,孩子便走進了屋內,將門帶上。
他將身體縮的小小的坐在屋子裡的一角,屋子裡空空如也,什麼也沒有,他想起剛剛待的屋簷下前方地面上有看到數量不多的盤子,不曉得那些盤子是要做些什麼的?
滴答、滴答、滴答,雨水從屋簷落下的聲音不絕於耳,先前所聽見的蟲鳴鳥叫彷彿被按了暫停鍵一般,完全消失。
聽著同樣的節奏,精神開始渙散了起來,孩子頭開始點了點。
過了沒有多久,孩子頭停止了點動,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。
究竟過了多久,誰也不知道,寂靜的空間突然出現與環境不諧和的聲響。
噹、噹、噹。
噹、噹、噹。
噹、噹、噹。
整個空間就只剩下了鈴聲,連雨聲、雷聲全部都消失了。
身體像是墜入水中,全身彷彿被水包覆起來的感覺,就連氧氣都開始呼吸不能。
勉強的睜開眼睛,發現周圍並不是剛才所待著的小屋,而是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,空間內彷彿被注滿了水,不斷有著氣泡從下而上的飄上去,發現這點的孩子開始掙扎了起來,卻因為找不到施力點而在半空中動彈不得。
隨著鈴聲離自己越來越大聲,孩子的眼前出現了白色的光芒,從裡面站出了像是人一般的身影,但輪廓很模糊,彷彿是不曉得自己的型態一般,對方的輪廓不斷變化著。
噹噹噹噹噹。
白色的人朝著孩子走了過來,每走一步,鈴鐺聲隨著越近,最後白色的人影站在孩子面前,鈴聲倏然停止。
不曉得為什麼到剛才還相當模糊的白色人影,輪廓開始清晰了起來,對方的型態對孩子而言是最熟悉不過的型態,孩子忍不住大叫:「媽媽!」,大量的氣泡從嘴巴吐出,在叫出聲瞬間,孩子身體失去了大量的氧氣,孩子的臉露出了相當痛苦的神情。
像是孩子母親的白色人影先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,愣了愣,然後像是嘆息一般輕輕撫上了孩子痛苦的臉龐。
孩子因為對方的觸摸,痛苦的感受瞬間停止,甚至連漂浮在水中的感覺都沒有了,身體從半空中緩緩降了下來,雙足落地,孩子呆呆地看著像是他母親又不是他母親的白色人影。
氣泡依然從兩者的口鼻間溢出,向上飄散。
白色人影像是在思考似的,過了一會搖了搖頭,像是放棄思考一般,他豎起了食指,白色的痕跡在孩子的面前形成了字句:「我並不是你的母親。」
看見否定的字句,孩子眨了眨眼睛,點了點頭表示明白。
「你是誰?」「為什麼在這裡?」「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種地方?」諸多的疑問讓孩子突然手足無措,想要回答卻又害怕像剛剛的大叫之後會那麼的痛苦。
白色的人看著皺起眉頭的孩子,像是想起了什麼摸了摸自己的喉嚨,然後用力的吞嚥了些什麼,清亮、卻又平淡的聲音從微微張開的嘴裡吐出了話語:「可以說話了,孩子」,對方的聲音並不像孩子印象中母親的聲音,而是更加中性的嗓音,音調雖高但又不像女聲,語氣相當平淡,卻又能讓人完全平靜下來。
「我、我是住在山下村落的人……」
「嗯。」
「我順著步道走了上來,突然下了大雨所以在那裡的小屋子裡躲雨,醒過來之後就在這裡了。」
「……。」
白色的人皺了皺眉,問著:「在你的眼裡,我是你母親的樣子?」孩子點了點頭,白色的人思考了會,嘆了口氣。
「不要回頭,跟著我走,我會帶你找到回家的道路。」白色的手牽起了孩子的手,孩子雖然被牽著,但是感受不到任何溫度,像是被水包覆一般的感覺。
不快也不慢的腳步,讓孩子很好跟上,對方身上有著很好聞的味道,卻又說不上來像是什麼樣的味道,孩子雖然好奇回頭了會怎麼樣,卻又害怕回了頭自己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,所以拼命不讓好奇心戰勝自己想回家的受。
白色人影看著努力不回頭的孩子,說著:「一旦回了頭,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,所以不能回頭。」
孩子聽到了此話像是嚇了一跳,縮了縮身體,把握住對方的手的力氣加大,害怕手放開了話就再也回不了家。
噹、噹、噹、噹,原先有些刺耳的鈴鐺聲隨著孩子和白色的人走了一陣子後,變的溫潤了些。
「那些鈴鐺聲是你發出的聲音嗎?」
「嗯。」
「你喜歡鈴噹嗎?」
「不喜歡。」
「嗯……」
兩人之間又恢復了安靜,只剩下不絕於耳的鈴鐺聲環繞在彼此之間。
究竟走了多久,孩子也不知道,只是走了很久很久,身體卻不會因為如此而覺得疲憊。
又走了好一陣子,孩子發現原本漆黑的空間,前方出現了像是出口一般的白色亮光。
「走到前面就能回到家了。」白色的人停下了腳步,指了指白色的亮光處。
白色的亮光處也越來越清晰,是孩子所熟悉的村落通往山上步道的入口。
「接下來的路,你要自己走。」白色的人鬆開了手,用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,「晚上不要到山哩,會被壞東西帶走,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。」語氣雖然很平淡,但是摸著孩子頭的手的感覺是相當溫柔的。
「不可以回頭嗎?」
「嗯,回頭就回不去了。」
「我還能再找到你嗎?」
「……。」
對方沒有回覆,只是垂下了眼,小小聲地說著:「可以了話,最好不要再見到了會比較好。」,然後白色的人輕輕拍著孩子的肩膀,像是在督促著孩子必須向前走了。
「那我走囉!」孩子朝著白色的人揮了揮手,然後快步跑向前,跑向那個白色的亮光處,在跨過黑色與白色界線之間,自己確實回到了村落,孩子猛然回一看,那黑色的空間已經不在,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人影站在深山中靜靜看著他。
孩子朝著人影揮了揮手,白色人影像是確認了孩子已經回到家似的,輪廓開始模糊,消失在樹林之間。
孩子看見白色人影消失之後,回頭跑像家裡。
--
被用力拍著的男學生恍惚的睜開了眼睛,耳機裡的音樂仍然持續撥放著,眼前拍著自己的人是穿著巴士站務人員制服的人。
「同學,這裡是總站了,該下車了。」
「……不好意思,我睡著了。」男學生尷尬的快速把自己的包包收拾好,對來叫醒自己的站務人員點了點頭,下車之後拿好了行李從巴士總站裡走了出來。
經過多年的村子,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是泥土地,而是鋪上了石磚與柏油,成為了觀光景點,而記憶中的那片樹林也被砍伐了大半,被當成觀光用的森林步道。
走到了步道入口前,學生因為在車上做夢的關係突然想起了以前奶奶曾經告誡過他:「千萬不能在夜晚時分進入森林,會被山神大人帶走;不乖的孩子會被山神大人吃掉,乖孩子會靜靜沉睡在山神大人身邊。」,究竟所謂的帶走又是什麼意思,也沒人知曉,這只是流傳於村落的傳說。
他想起來了,那天在他回到村落並回到家之後,發現自己全身浸濕,像是泡在水裡多時一樣,這讓他更加確信自己是被「山神大人」帶走。
他曾向奶奶問起了步道上的木屋,奶奶說那是過去人們為了祭祀山神大人的小屋,但過了很久很久之後,大家便漸漸遺忘了山神大人,可能是因為被遺忘,所以山神大人生氣了,對於在夜晚仍在深山裡徘徊的人們,會把他們帶回自己身邊,再也回不來了。
男學生站在山道路口靜靜的看著那森林深處,在一瞬間他看見了熟悉的白色人影,卻在下一秒消失在眼前。
他揉了揉眼睛,扛起了行李往回家的路上走著。
「不能回頭,不然會找不到回家的路」他小聲說著記憶中的話語,頭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熟悉的路途。
「是啊,不能回頭,應該說,絕對不能回頭。」白色的人影在學生走掉沒多久後坐在步道的第一階石階上,輕輕哼著村子從古流傳的曲子,鈴噹隨著風的吹拂發出噹噹噹的聲響。
「一旦回頭,就沒有辦法再向前走了。」
身穿西裝制服的少年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狼狽的走向巴士,將行李放置於巴士的行李區,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事一般吐了一大口氣、伸展筋骨,骨頭發出了喀喀聲響,伸展一陣子之後才緩慢走向巴士入口。
巴士上並沒有什麼人,車上的乘客大多都是中老年人,多虧如此車上並沒有讓少年感到惱人的聊天聲與嬉鬧聲。
他依據著自己所買的票找到位置,把書包放好後沉沉坐下。
少年所坐的位置是離巴士後方出口較近的位置,他把耳機戴上,讓音樂將自己與現實抽離,聽不見外界的聲響。
耳機內迴響著輕樂團演奏與主唱清亮的歌聲讓人感覺十分清爽,也因為音樂的關係,少年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不少,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微微帶上了笑意,男學生無聲的跟隨音樂唱出歌詞、手指與腳點著節奏。
手拖著腮幫子,頭輕輕靠著玻璃,身體因為巴士的晃動而輕輕顫動著,隨著時間的流逝,少年進入了夢鄉。
--
夢中的少年還是孩子,他面前是一片蓊鬱的樹林,而樹林中間是過去人們為了採收作物或是方便入山而建造的步道。
他記得這裡,這裡是他小時候所居住過的地方,那時候他們的村落的路面還沒有鋪上柏油,泥土與樹木淡淡的氣息環繞在自己的鼻腔,這是讓人如此熟悉又令人感到放鬆。
孩子小步小步的踏上了步道,步道雖然沒有鋪上石磚、也沒有鋪上柏油,泥地上卻十分乾淨,泥地上偶爾會有些樹葉或花瓣覆蓋在上面,看起來十分原始。
這片樹林的樹對孩子而言相當高大,彷彿能夠通往天空的盡頭,這些樹枝葉茂盛,若是在樹林裡待久,天色昏暗了話,樹林裡將會變得一片漆黑。
樹林裡有著不絕於耳的蟬鳴以及鳥叫,雖然正值夏日,但在這片樹林間,夏季的氣溫彷彿被隔絕在外,氣溫維持在令人舒適的溫度,並不會讓人光站著就不斷流著汗水。
風輕輕吹拂著,孩子柔軟的髮絲隨風飄逸,孩子也因為這陣風伸手去把阻礙視線的頭髮撥到一旁。
按照著自己不累的步伐與速度前進,偶爾回頭看看自己與村落的距離,不曉得是不是錯覺,孩子走了沒多久就發現自己已經看不見村落,但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想繼續往前走。
一步、又一步,額間開始流出了汗水,呼吸漸漸變得急促,孩子仍沒想過要回頭,他伸出了手將汗水抹去,試圖調適著自已的呼吸頻率。
一步、又一步,孩子向前邁出步伐的速度漸漸變慢了,是什麼時候開始連舉起腳邁向下一步的力氣都漸漸沒了?在邁向下一步前的時間漸漸變長了。
一步、又一步,孩子終於受不了了,索性席地而坐,仰頭看著被巨大樹木所遮掩的天空,深深吸了好幾口氣,又吐氣。
是甚麼時候開始,光線已經無法從枝葉間透入森林裡了?孩子稍微有點慌張,想要回村落但現在卻又沒有足夠的力氣走回去。
但他又發現,即便沒有光線,但這座森林裡卻仍有足夠的光源讓他看清四周的狀況,他對這一點感到疑惑。
孩子四周仍舊被樹林包圍著,但離他不遠處有座木製的廢棄空屋,步道所延伸的終點也就是那座空屋。
屋子的木頭因為風的吹動,咖吱作響,聽到這詭異的聲音孩子心裡卻一點也不害怕。
他仔細觀察那座屋子,雖然看似廢棄許久,卻沒有雜草叢生;雖然木頭腐朽了,卻沒有發出異味,而是有著讓人沉靜下來的檀木香氣。
他發現風漸漸開始大了,咻咻的聲響迴盪在林子裡,空氣中開始有了下雨前的雨水氣味,孩子拍拍沾上泥土的褲子,走向了那座空屋,打算在屋子那裡避雨兼休息。
在孩子走到屋子的屋簷下沒多久,外頭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,雨水打落在地面的聲音相當大聲,雷聲轟隆作響,讓孩子有些害怕。
起初他只是在屋子外頭的屋簷坐著,因為下雨以及夜晚的關係,氣溫開始下降,孩子摸了摸穿著短袖露出的手臂,感到寒冷,便決定要進去躲雨。
他禮貌性地敲了敲門,門板因為敲擊而發出了聲響,但並沒有人來應門,孩子輕輕推開了門,怯怯地說:「不好意思,我想要躲雨可以讓我進來嗎?」,孩子是下意識地詢問,然而這樣的詢問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,孩子便走進了屋內,將門帶上。
他將身體縮的小小的坐在屋子裡的一角,屋子裡空空如也,什麼也沒有,他想起剛剛待的屋簷下前方地面上有看到數量不多的盤子,不曉得那些盤子是要做些什麼的?
滴答、滴答、滴答,雨水從屋簷落下的聲音不絕於耳,先前所聽見的蟲鳴鳥叫彷彿被按了暫停鍵一般,完全消失。
聽著同樣的節奏,精神開始渙散了起來,孩子頭開始點了點。
過了沒有多久,孩子頭停止了點動,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。
究竟過了多久,誰也不知道,寂靜的空間突然出現與環境不諧和的聲響。
噹、噹、噹。
噹、噹、噹。
噹、噹、噹。
整個空間就只剩下了鈴聲,連雨聲、雷聲全部都消失了。
身體像是墜入水中,全身彷彿被水包覆起來的感覺,就連氧氣都開始呼吸不能。
勉強的睜開眼睛,發現周圍並不是剛才所待著的小屋,而是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,空間內彷彿被注滿了水,不斷有著氣泡從下而上的飄上去,發現這點的孩子開始掙扎了起來,卻因為找不到施力點而在半空中動彈不得。
隨著鈴聲離自己越來越大聲,孩子的眼前出現了白色的光芒,從裡面站出了像是人一般的身影,但輪廓很模糊,彷彿是不曉得自己的型態一般,對方的輪廓不斷變化著。
噹噹噹噹噹。
白色的人朝著孩子走了過來,每走一步,鈴鐺聲隨著越近,最後白色的人影站在孩子面前,鈴聲倏然停止。
不曉得為什麼到剛才還相當模糊的白色人影,輪廓開始清晰了起來,對方的型態對孩子而言是最熟悉不過的型態,孩子忍不住大叫:「媽媽!」,大量的氣泡從嘴巴吐出,在叫出聲瞬間,孩子身體失去了大量的氧氣,孩子的臉露出了相當痛苦的神情。
像是孩子母親的白色人影先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,愣了愣,然後像是嘆息一般輕輕撫上了孩子痛苦的臉龐。
孩子因為對方的觸摸,痛苦的感受瞬間停止,甚至連漂浮在水中的感覺都沒有了,身體從半空中緩緩降了下來,雙足落地,孩子呆呆地看著像是他母親又不是他母親的白色人影。
氣泡依然從兩者的口鼻間溢出,向上飄散。
白色人影像是在思考似的,過了一會搖了搖頭,像是放棄思考一般,他豎起了食指,白色的痕跡在孩子的面前形成了字句:「我並不是你的母親。」
看見否定的字句,孩子眨了眨眼睛,點了點頭表示明白。
「你是誰?」「為什麼在這裡?」「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種地方?」諸多的疑問讓孩子突然手足無措,想要回答卻又害怕像剛剛的大叫之後會那麼的痛苦。
白色的人看著皺起眉頭的孩子,像是想起了什麼摸了摸自己的喉嚨,然後用力的吞嚥了些什麼,清亮、卻又平淡的聲音從微微張開的嘴裡吐出了話語:「可以說話了,孩子」,對方的聲音並不像孩子印象中母親的聲音,而是更加中性的嗓音,音調雖高但又不像女聲,語氣相當平淡,卻又能讓人完全平靜下來。
「我、我是住在山下村落的人……」
「嗯。」
「我順著步道走了上來,突然下了大雨所以在那裡的小屋子裡躲雨,醒過來之後就在這裡了。」
「……。」
白色的人皺了皺眉,問著:「在你的眼裡,我是你母親的樣子?」孩子點了點頭,白色的人思考了會,嘆了口氣。
「不要回頭,跟著我走,我會帶你找到回家的道路。」白色的手牽起了孩子的手,孩子雖然被牽著,但是感受不到任何溫度,像是被水包覆一般的感覺。
不快也不慢的腳步,讓孩子很好跟上,對方身上有著很好聞的味道,卻又說不上來像是什麼樣的味道,孩子雖然好奇回頭了會怎麼樣,卻又害怕回了頭自己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,所以拼命不讓好奇心戰勝自己想回家的受。
白色人影看著努力不回頭的孩子,說著:「一旦回了頭,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,所以不能回頭。」
孩子聽到了此話像是嚇了一跳,縮了縮身體,把握住對方的手的力氣加大,害怕手放開了話就再也回不了家。
噹、噹、噹、噹,原先有些刺耳的鈴鐺聲隨著孩子和白色的人走了一陣子後,變的溫潤了些。
「那些鈴鐺聲是你發出的聲音嗎?」
「嗯。」
「你喜歡鈴噹嗎?」
「不喜歡。」
「嗯……」
兩人之間又恢復了安靜,只剩下不絕於耳的鈴鐺聲環繞在彼此之間。
究竟走了多久,孩子也不知道,只是走了很久很久,身體卻不會因為如此而覺得疲憊。
又走了好一陣子,孩子發現原本漆黑的空間,前方出現了像是出口一般的白色亮光。
「走到前面就能回到家了。」白色的人停下了腳步,指了指白色的亮光處。
白色的亮光處也越來越清晰,是孩子所熟悉的村落通往山上步道的入口。
「接下來的路,你要自己走。」白色的人鬆開了手,用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,「晚上不要到山哩,會被壞東西帶走,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。」語氣雖然很平淡,但是摸著孩子頭的手的感覺是相當溫柔的。
「不可以回頭嗎?」
「嗯,回頭就回不去了。」
「我還能再找到你嗎?」
「……。」
對方沒有回覆,只是垂下了眼,小小聲地說著:「可以了話,最好不要再見到了會比較好。」,然後白色的人輕輕拍著孩子的肩膀,像是在督促著孩子必須向前走了。
「那我走囉!」孩子朝著白色的人揮了揮手,然後快步跑向前,跑向那個白色的亮光處,在跨過黑色與白色界線之間,自己確實回到了村落,孩子猛然回一看,那黑色的空間已經不在,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人影站在深山中靜靜看著他。
孩子朝著人影揮了揮手,白色人影像是確認了孩子已經回到家似的,輪廓開始模糊,消失在樹林之間。
孩子看見白色人影消失之後,回頭跑像家裡。
--
被用力拍著的男學生恍惚的睜開了眼睛,耳機裡的音樂仍然持續撥放著,眼前拍著自己的人是穿著巴士站務人員制服的人。
「同學,這裡是總站了,該下車了。」
「……不好意思,我睡著了。」男學生尷尬的快速把自己的包包收拾好,對來叫醒自己的站務人員點了點頭,下車之後拿好了行李從巴士總站裡走了出來。
經過多年的村子,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是泥土地,而是鋪上了石磚與柏油,成為了觀光景點,而記憶中的那片樹林也被砍伐了大半,被當成觀光用的森林步道。
走到了步道入口前,學生因為在車上做夢的關係突然想起了以前奶奶曾經告誡過他:「千萬不能在夜晚時分進入森林,會被山神大人帶走;不乖的孩子會被山神大人吃掉,乖孩子會靜靜沉睡在山神大人身邊。」,究竟所謂的帶走又是什麼意思,也沒人知曉,這只是流傳於村落的傳說。
他想起來了,那天在他回到村落並回到家之後,發現自己全身浸濕,像是泡在水裡多時一樣,這讓他更加確信自己是被「山神大人」帶走。
他曾向奶奶問起了步道上的木屋,奶奶說那是過去人們為了祭祀山神大人的小屋,但過了很久很久之後,大家便漸漸遺忘了山神大人,可能是因為被遺忘,所以山神大人生氣了,對於在夜晚仍在深山裡徘徊的人們,會把他們帶回自己身邊,再也回不來了。
男學生站在山道路口靜靜的看著那森林深處,在一瞬間他看見了熟悉的白色人影,卻在下一秒消失在眼前。
他揉了揉眼睛,扛起了行李往回家的路上走著。
「不能回頭,不然會找不到回家的路」他小聲說著記憶中的話語,頭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熟悉的路途。
「是啊,不能回頭,應該說,絕對不能回頭。」白色的人影在學生走掉沒多久後坐在步道的第一階石階上,輕輕哼著村子從古流傳的曲子,鈴噹隨著風的吹拂發出噹噹噹的聲響。
「一旦回頭,就沒有辦法再向前走了。」